伦小理

躲马桶里等星星

如果你们都是鸡那我也可以【三】


术后第二天,


我被安置在双人病房。


“哎呀之前都是梦”的侥幸完全没有。


在被子下面稍稍将两腿并拢,能感到胯下绷住的纱布。


忘了哪里看过——


要是被砍断了手,可以用力按手腕某处,有坨神经还是什么,如果按的够猛,会让人觉得自己手还在原处。


我一直没懂我脑子里放这种知识有什么用。


是不是用力按肚子的某处,会觉得不存在的那里在抬头。


希望古时候也有记者,替我采访一下男人被阉成太监的感受,啊啊啊啊还是噢噢噢噢。


讲真,


我是想经历点什么是别人没经历过的,但不是这种,这种不能拿出来说。


……


我不太敢确认自己下面的状况,


但忍不住躺着抬头——


一马平川,视线越过白被单落在脚背上。


记得ta们还往我胸部植入了什么,


至少目前是我习惯的胸部,没出现我以为会有的起伏。


“你醒啦?”


听见一个声音,粘粘糖糖的,像还未进入变声期的女童嗓。


“我一直醒着。”保持躺下的姿势扭头,向我搭话的是同一病房内另一病床上的,是叫病友?一个和我一样穿着病号服盖着白被单躺着的家伙。


ta有胸,躺着也有,可以用大来形容。


注意到我看ta胸,


ta也看我,看我的胸,


然后抱歉的移开视线,


挺像老农看到隔壁那块破庄稼地里啥也种不出时主动拉起篱笆把自己这边遮住。


“喊你半天都没反应,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ta改看我眼睛,


我们床位并排,ta侧过脸对上我的视线,好些头发落在ta的眼睛,ta努嘴吹了几口,完整的脸露出来——是和稚嫩的嗓子完全不搭调的成熟面孔。


那样子挺适合出现在世贸大厦前台之类的地方——就是墙上地上全他妈高档大理石滑不溜秋,四开旋转门,一楼大厅高的能竖火箭的那种建筑。


怎么说,ta美的挺商务。


我猜ta三十多。


“……我没睡着。”


只是惊吓过度到大脑不停打开无关紧要的程序想东想西。


“很疼吗?”


“嗯?”


“我看你挺难受。”


“还好。”就是得花点时间想个不自杀的理由。


“那就好,”ta倒是信了,音调没来由地往高走,“你叫什么?”像儿童节目的大姐姐主持那样问我。


“阿浅。”


“你姓阿?”


“我姓唐,周围人喊我阿浅。”


“哪个唐。”


“吃的那个糖,不要米字旁。”


“……”


ta哦了声,像是遇到了疑惑,嘴唇弯成一个圈,我眯起眼睛,看见ta细细的唇纹。


“你呢?名字?”


“小玉。”


“你姓小?”


“没,周围人喊我小玉。”ta有点学我。


“……”


“……”


“那你姓什么?”


也没那么想知道,就觉得不接着说点什么沉默会变成我的错。


结果ta犯了恶作剧说ta不想说。


噗,


蠢透了,


真的,


没见过比这还蠢的对话内容,


你叫什么,某某,你呢,不想说。


更蠢的是就算ta说了也不会减少这段对话的蠢度。


人和人交流干嘛要弄那么多前置步骤,好像这辈子剩下的时间巨他妈多。


——我不关心你叫什么,我来自地球,是个男的,你们阉了我,我不知道具体是谁的错但一定是谁的错,如果你跟我说会好起来的或者加油顶住我就把你头摁在马桶里冲走。


我一边在心里狠狠的说一边真心希望ta安慰我说ta希望我好过。


然后张开嘴巴,接上刚才的话,“诶这不公平吧,我都告诉你我姓什么了。况且你的样子一点也不小玉。”


“小玉该是什么样子?”ta好奇了。


“有没看过成龙历险记,那里面有个小玉,是小孩子。”


“什么历险记?”


ta没看过,当然没有。


这颗星球没有成龙。


“小玉嘛,至少不是你这种一米八的感觉,你有没一米八。”


真的,除了嗓子,ta浑身上下都没法让人产生与“小”有关的想法。


“你多大?”


“23厘米。”ta顺着我的视线答。


“……(我觉得ta理解错了,是我不该看ta胸)我问的是年龄。”


“30。”


“小玉是做啥的?”


看到了吗,你叫啥,多大,在做啥,我在相亲市场捡来的对话。


不过ta给面子,挺体贴的,也或者ta跟我一样,觉得两个陌生人谈话,中间的沉默最尴尬。


“老师,我在市内的高中当老师。”


“那学生肯定喜欢你。”


我挺讨厌恭维人的,因为现实里我老这么干。


“你教什么?”


“数学。”


“那算了,”


最恐怖的就是一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这帮人信真理存在的。


“我数学就没及格过,小学以后。”


ta捂嘴笑了。


这就倒是跟老师说话好处,只要你不是ta学生,说啥ta都能笑。


“你呢,”


ta问我,侧躺着看我,把一边的手臂枕到头下。


对,该我说了,多大,在做什么。


我负责赶走沉默。


“我25,是CEO。”


有人教我说话的艺术,一半真一半假最有效果。


其实我在拿到期购物卡当年终奖的公司工作,被同事偷过打折买的速溶咖啡(他不承认他偷过两条),每天的乐趣是蹲厕所里玩手机,在弥漫屎分子的空气中期待公司倒闭。


说到屎,


我刚才就在注意了,


病房的墙边贴着两个马桶,


具体来说是有壁挂电视的那面墙,正对我们两张病床,电视机的两边,稍低一点,对称分布着两个马桶——


也见得是马桶,


只是马桶的形状。


因为如果有人坐在上面那病床上的人可以一边看电视一边看那个人上厕所。


而且那两只马桶是透明的,能看见淤积在里面的液体,蜜糖色,像是半融化的琥珀。


我就差问这玩意是干什么的了,


小玉坐起来,下床——我就知道ta不信我是CEO——走向右边的马桶——我才发现ta穿的开裆裤——坐上去。


这也太巧了。


我下意识转移视线,被子里的拇指滑动空气手机,


直到听见噗通的落水音。


真的,


不骗你,


我看到一颗蛋——只能管那玩意叫蛋——落在马桶下面那摊黏糊糊的琥珀里,因为重量慢慢下沉,被包裹进去。


“诶呀太好了,”


蛋的主人,开裆裤小玉,张腿坐着,炫耀的对我指着透明的马桶底,


“是干净的你看。”


“……”


干净,


在说蛋的外壳吗,


确实没沾上我以为会沾上的东西。


“我以前老排脏蛋,被笑的好惨。”


ta莫名其妙对同病房的我说了件类似家丑的事情。


完了站起来,跑向床边按下医生呼叫铃,


然后看着我,


像是在等我的回应。


“对,是很干净……恭喜。”


我觉得我表现的挺合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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