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少 年 模 式
真理理患了大肚症。
起初只是呕吐，
随着天数增长，
真理理的腹部一天比一天膨胀。
——我就知道，是负能量！
最爱老师的小自由把课桌搬到离真理理最远的地方，
——就是因为你那个那个，才让负能量有机会钻到肚子里！
……
上学期的正能量测评，
倒数第一是真理理。
倒数第二是阿信——
他曾在打饭的时候把小自由推倒在地，结果用力过猛，自己踩到地上的菜汤，整个人向后滑倒，后脑撞到地上，陷入昏迷，第二天才醒。
老师问阿信动手的原因。
——反正我那个他，我希望他那个。
自此以后，
阿信被戴上手铐，一根短粗的链子把手铐系在腰上，阿信的手只能活动很短的距离。
……
每天早上，
集体宿舍循环播放同一首歌曲，
播到所有人洗漱完毕，
歌词里有十个向上，二十个进取，以及许多跟奋斗努力有关的东西。
真理理的正能量值比阿信还低的原因是她发明了一个叫做【加上不】的游戏，
她发现，
在一些词后面加上【不】会让人觉得非常开心。
不向上，不进取，不奋斗，不努力。
如果阿信早点知道这个游戏，
就会在回答为什么推倒小自由的时候说，
——反正我不喜欢他，我希望他不活。
游戏很快风靡，
大家找到方法代替【那个】讨论幸福以外的事情。
但老师禁止了这个游戏，
——不准说不。
一同禁止的还有摇头和叹息，
这些动作没有足够的正能量，传播开来会对大家产生负面的影响。
老师警告大家，
负面影响多了，就会引来负能量。
没有孩子想要负能量，
大家又回到了过去。
——有没有人看到小咪……
坐在阿信前面的安琪红了眼睛，手舞足蹈的点头，她的猫一周前走丢了，小咪从没离开过这么久。
有时她觉得小咪还在她脚边，但就是看不着。
……
同学们的生活非常规律，
每晚八点，
世界准时关上眼睛。
字面意义的关闭，
除了黑暗，没人看的见任何东西。
孩子们会赶在八点前爬上床铺，等待黑暗准时降临，直到第二天六点恢复视力。
据说这是在保证大家获得足够的睡眠，
不过大家都很害怕夜晚，
因为老师强调，对那些不够听话导致正能量不足的坏小孩，负能量会在夜晚伺机入侵他们的身体。
有几个孩子曾在不可视物的夜晚感到这种充满压力的侵袭，
她们的惨叫让集体宿舍的所有人恐惧。
……
至于白天，
大家统一坐进教室，
把教材上的文字抄写到一个很大的本子里，
抄四十分钟休息十分钟，
抄完所有书籍就结束那个学期。
老师一个月来一次教室，
他指着讲台上的玻璃球大眼睛告诉大家，他可以通过这个仪器看见教室里发生的一切事情。
他说他相信，大家都是听话的孩子，
边说边露出挂在腰上的手铐钥匙。
……
——阿信。
——嗯？
那天早上，
真理理告诉阿信，她昨晚被负能量入侵。
集体宿舍有两百张床，
一旦有孩子被负能量入侵，周围的所有孩子都把耳朵捂紧，祈求负能量不要找上自己。
——昨晚█叫的是你啊。
——你听到了。
——什么感觉。
——超级那个……
——是吗。
——是啊。
——哪里？
真理理脱下裤子，指着腿根的交汇地。
但那里没有任何东西，除了一块【█】状的矩形，
男生女生都一样，
腿间长着【█】状的矩形。
同样的矩形也出现在胸口的两旁。
——我觉得我流血了。
不过血没颜色，除了摸上去湿漉漉的。
——阿信。
——嗯？
真理理忽然问了个很怪的问题，
——你说负能量会不会穿衣服？
她朝阿信张开手掌，
手掌中央，是一颗圆圆的纽扣。
——我昨天晚上扯下来的，从负能量身上。
……
只有人会穿有扣子的衣服，
——或许负能量是人形。
而除了人以外真理理从没在学校里见过其他人形的东西。
……
负能量还会来的，真理理想。
从二年级起，每学期正能量值倒数第一的孩子都会在夜里被负能量入侵，
次数多了还会患上大肚症。
——这个扣子，有印象吗。
可就算问遍患过大肚症的学生，
真理理和阿信仍没办法确定纽扣的主人，
她们中的许多害怕谈论。
真理理决定，每晚八点在手里藏一只笔，
这样等到视觉关闭，就算负能量再次入侵，她可以在负能量身上留下标记。
但阿信说，如果负能量真是能出入宿舍的人，很可能会在之后换掉那件有标记的衣服。
——那怎么办……
——嗯……
阿信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白色的东西，
因为带着手铐，他的手没法举高，
真理理从他手中接过那件细长的物体——
一端是可以握住的柄，另一端是【█】形，
但实际摸上去会发现█的下面十分尖利。
——我磨过的，如果负能量再来找你，拿这个那个他。
阿信做了个往上的手势。
真理理懂了。
尽管血没有颜色，受伤的人还是能从行动的姿势看出与周围的不同。
……
晚上，
真理理穿上睡衣，
把阿信给他的东西藏在袖子里，
八点，视觉关闭，
真理理安静的等待负能量再次入侵，
当她的背部感到床板因为新增的压力而发出的动静，和热风对脖颈的吹息，
她拿出白色的东西，【█】头朝上，对着看不见的黑暗无数次用力送去。
看不到目标，所以动作没有止息。
真理理听见压抑的惨叫，仿佛闷在罐子里。
她感到身上浇满了温热的液体，很像淋浴。
之后是一声很大的掉落音，
负能量似乎从她上方离去了。
真理理仍不停的重复刺击，尽管她知道她已经在刺空气。
……
第二天，
视觉恢复，
真理理打开眼睛，发现周围与往常无异，
除了湿漉漉的睡衣，以及许多苍蝇围着自己。
好几个同学走过真理理床边时都差点摔倒，像被什么绊了一跤。
真理理把白色的东西还给阿信，
——这什么啊。
——猫骨头。
——被我用断了……
——没关系。
真理理和阿信最早坐进教室里，
观察每个走进教室的同学，
没人缺席，所有人都步态稳定。
真理理确定她给负能量身上留了足够的印记。
——也许我猜错了，负能量本来就不是人……
果然，
几晚过后，
负能量又来了。
而且这次，刚一开始真理理就觉得自己两边的手腕被负能量死死按住，
她吓得叫了一声，
周围的孩子听见动静，全都侧过身体，夹紧双腿把耳朵捂紧。
害怕的孩子开始大声哼唱每天早上循环播放的正能量歌曲，
负能量的入侵在向上向上的歌声中持续。
……
——阿信……
——昨晚叫的是你？
——嗯……
——怎么样。
——很那个。
这样的对话发生了几次，
真理理的肚子渐渐鼓起。
——真理理得大肚症了！
最爱老师的小自由把课桌搬到离真理理最远的地方，
尽管这个月老师没有按时出现在教室里，
小自由仍朝着讲台上大喊这句。
……
围绕真理理的除了腹部隆起，
还有数不清的苍蝇跟臭气，
真理理的床铺难闻到不行。
——到底是什么啊……
真理理想查看床底，
但腰弯不下去。
……
真理理的朋友越来越少，
只剩阿信和安琪。
安琪上学期患过大肚症，虽然这学期痊愈了，可大家依旧与被负能量接触过的她保持距离，
她只好与捡来的猫咪做游戏，
而猫之前不见了，
真理理补上了朋友的空缺。
安琪告诉真理理，肚子大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只要把里面的负能量拉出来，肚子就会消下去。
——拉出来？
——我就是拉出来才消下去的，
安琪抚摸衣服下面的肚脐，好像能从那里获得勇气，
——忘了哪天了……反正我肚子胀的那个那个的，老师就把我带到一个挺那个的小房间，要我用劲把负能量拉出来，那个了半天才拉出来，是一坨，很那个的一坨，还在动，而且叫了，超级那个的，然后老师把那坨拿走了，还给了我几张纸，好像……母亲授权书什么的，要我在后面写自己的名字，他说签了这个就可以净化我拉出来的那坨负能量，我当时都快那个了，看了几眼就签了。
安琪没有仔细读过那几张纸上的内容，
只记得上面有几行加粗的标题，有【青少年模式】【脑芯片安装】【视听过滤】之类的用语，用来签名的上方还写了注意事项，提到后脑视觉区域，
——说什么要小心爱护后脑。
安琪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那……
真理理希望安琪能详细讲讲拉出负能量的过程，
除了那个那个，她听的不是很清，真理理的周围实在太多嗡嗡蝇。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招苍蝇。
阿信在旁边使劲挥手，为她驱赶雾状的蝇群。
——谢谢。
看着阿信，
真理理忽然意识到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
从什么时候起……
——阿信。
——嗯？
——你的手铐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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