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小理

食人族聊天记录

世勇相信他发现了这个小镇的秘密——

佛堂的【蛙头菩萨】拥有许愿杀人的能力。

把想杀之人的相片供奉在菩萨像的脚边，

第二天，

对方的尸体会出现在佛堂后面的内殿。

……

 

世勇是最近才发现的。

 

确诊患癌后，

 

他时常在镇外游走，失魂落魄。

 

死亡令他恐慌，

放空思想成了日常，

有时候，一睁眼竟到了晚上。

……

镇民有着名为【马头菩萨】的统一信仰。

为此，

他们修建很大的佛堂，在镇子中央。

而原本的佛堂被遗忘在偏远的镇郊，

任杂草荒长，

那里供奉着另一尊菩萨像，

菩萨的头部是青蛙，而非马。

大概是【蛙头菩萨】

几十年前，镇民们信仰过它。

世勇在落寞的情绪里游荡，顺着人迹罕至的小道，最终走进这座荒弃的佛堂，

【蛙头菩萨】身披蛛网，

世勇看着它，

没有镇民会来这座佛堂，就跟生病的人一样——病人总会产生被什么抛弃的感受，

很少有人能懂。

一种类似的孤独，世勇觉得难过。

他抱了抱等身大小的【蛙头菩萨像】，没在意灰尘和蛛网。

……

当他再次造访蛙头佛堂，

发现有什么跟上次不一样，

是菩萨的朝向。

它背对着他，盯着佛堂背后的墙。

那里有一扇小门，

通往一间勉强称的上是内殿的简陋房间，

世勇走进去，看到房里躺着一具尸体——

一名被剥掉衣服的年轻男性，

大概是经常锻炼的原因，男性的肌肉线条非常美丽。

世勇看了会尸体，

又走出房间，看【蛙头菩萨】的眼睛，

菩萨眼里有笑意。

他想，菩萨在用尸体安慰自己，

如此健康的人也会在如此丰茂的年华死去。

因着他人的不幸，

世勇感到一点安心。

……

余光里，他瞥见尸体旁边的本子和笔。

捡起来，

发现本子上写着六个字——

【请给尸体打分】

翻了翻本子，发现每一张的第一行都写着【请给尸体打分】，

并且，前四张已经写上了分数。

第一张是7，第二张是8，第三张是5，第四张是6。

十分制，世勇想。

不仅如此，

他注意到几张纸的分数下面都附有打分者的留言，

第二张纸的8分下写着【不错】

第三张纸的5分下写着【腿不够长】

第四张纸的6分下则写着【勉强】

世勇再次端详地上的尸体，

他离经的想，

什么样的人会为尸体打分。

他很聪明，

所以很快明白其中的道理——

是食人族。

镇上一定藏着几个喜好食人的家伙，

如果是癖好相同的食客，自然有评价食材的需求。

想到这里，

世勇拿起笔，在第五页写下自己的分数，并留言向前几页的人打招呼，

【几位好】

他如此写道。

世勇对食人没有兴趣，

只是在生命末期，他比其他时候更渴望一种联系。

……

离开作为内殿的小房间，

世勇试图把面朝内殿的【蛙眼菩萨】转回正面。

搬动的时候，他看到一张相片压在菩萨脚边——

小麦肤色的长发男生，穿着队服。

他没管那张相片。

……

一天后的晚上，

世勇再次踏入蛙头佛堂，

看到菩萨朝内的面向，

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走进佛堂背面的内殿，

果然看见一具崭新的男性尸体——

小麦肤色的长发男生，

跟昨天的相片一模一样。

打分的本子仍然放在一旁。

在为上一具尸体打过分的第五张纸背面，记载着上一具尸体的合计得分，

7+8+5+6+7=33

第五页的7分是世勇昨天打的，

看到自己的分数也被算上，

他觉得被什么归属，是一种温暖的感受。

……

本子的第六页到第九页记载了新一轮的尸体打分。

加上世勇，

参加打分的一共有五个人。

第六页写着6，第七页写着7，第八页写着4，第九页写着5。

分数普遍低于昨天，

据世勇观察，论肌肉线条，地上的长发男生确实没有昨天那具明艳。

惊喜的是，

新的打分下面，其他人回复了世勇昨天关于【几位好】的留言，

第六页写着【哦豁】

第七页画着一个招手的符号，

第八页则告诫世勇【满分是10，不要打多】

最后是第九页，

第九页管世勇叫【新来的】

并嘱咐世勇，【明天也要来这打分，因为每个人的意见都很重要】

这些食人族似乎轻易接受了世勇的加入，

或许他们默认世勇也有食人的癖好，

也或许敢吃人的人的价值观跟普世不同。

世勇盯着第九页的留言，

他拿起笔，为新来的尸体决定分数，

并写下【明天见】

离开小房间的时候他留意了【蛙头菩萨】的脚边，

果然，

小麦肤色的男生照片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新的相片，

一个眼角有痣的年轻男人，笑容灿烂。

……

又过了一天，

世勇走进废弃佛堂背后的小房间，

新的尸体已经躺在里面，

世勇看到尸体眼角的痣。

用来打分的小本子上统计了昨天那具尸体的得分，并出现了新的留言——

【我讨厌眼睛有痣的男人】

【那你他妈不早说】

【你们是不是忘了痣有可能变成什么】

【……】

11页，12页，和13页的留言似乎争论起来，

14页只打了几个点。

说讨厌有痣的那页只给这具尸体打了1分。

世勇感到好奇，

完成自己的打分后，他在分数下留言，

【有痣的男人不好吃吗】

他想这个问题很合时宜。

第二天，

紧跟在他之后的那页出现了一条全是【哈】的大笑式留言。

……

或许是病症的缘故，

世勇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手脚酸痛，肩颈浮肿。

尽管如此，他仍坚持前往废弃佛堂，为新出现的尸体打分，并与其他四人留言。

……

因为迫在眉睫的疾病，

世勇总忍不住讲一些关于他自己的事。

并从中学到，

 

在生命的最后，每个人都极力渴望能留下点什么，

没人能在告别时保持风度。

世勇在本子上写，他生了病，快死了，要是忽然有天，他不再来这留言，不是因为他忘了他们，

他希望他们理解。

第二天，

世勇看到那四个人在本子上打赌，他们赌世勇能活多少天。

之后，

只要世勇打分留言，

那四个人总会异口同声的把【哇你还没死啊】接在后面。

世勇记得，

以前很羡慕班上的男生，那种开对方玩笑时没心没肺的气氛。

因为性格原因，

他少有朋友。

……

在世勇心中，

最理想的死法是被那四个人吃掉。

可他病重，口感一定不会太好，

外加皮肤质量日益下滑，自己的手腕脚踝以及额头均有伤疤。

食人族有他们的讲究，

在与那四人的留言交流中，

世勇渐渐厘清了他们的需求，

他们只要男人，

年轻的，健硕的，肌肉线条出众的干净男人。

他决定在生命的最后，为他的四位朋友寻找猎物。

……

世勇相信，

佛堂的【蛙头菩萨】有着许愿杀人的能力。

把想杀之人的相片供奉在菩萨像的脚边，第二天，对方的尸体会出现在佛堂后面的内殿。

他知道这是迷信，

但迷信也是一种将因果联系起来的方法。

他愿意选择这种方法。

他希望这个世上有能为坏人实现愿望的菩萨。

……

事情最后，

世勇锁定了一名叫做振远的游泳教练。

振远年轻，

身高体型均符合条件，

出水时的背脊让人想到珠宝店里的白玉。

振远按时健身，

世勇尾随，拍下振远的照片，

在照片背面写下振远的住址后，

将照片虔诚的供在【蛙头菩萨】脚边。

第二天，

佛堂内部的房里躺着振远，

愿望实现了。

世勇翻开留言，

9，9，10，10，

是那四个人的评分。

【完美】

【我们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就用他吧】

他们如此留言。

世勇翻到自己那页，写下10，和一句【谢谢】

截至那天，

得分最高的尸体是振远。

……

离开的时候，世勇看了菩萨的脚边，

那里没有供上新的相片。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纸，

【我们想见你】

后面写着一个时间，

是那四个人的留言。

……

世勇如期赴约。

拖着不知为何愈渐脱力的身体来到废弃佛堂，

看到的光景却未曾料想——

房里没有别人，

振远的尸体呈大字，仍旧躺在小房间的地上。 

一只锤子落在尸体手边，

世勇看见——

尸体的额头，左手，以及双脚踝处，均有钉子刺入，

除了右手，

尸体的右手手腕上，有一处用马克笔画下的【X】型标记。

意思是朝这里打。

尸体手边仅剩一枚钉子。

世勇拿起来，看到钉身上刻着【移魂】二字。

他翻开落在一旁的本子，

本子上写着，

【这一枚由你来钉】

【我们等你】

世勇捏起钉子，瞄准尸体右腕，举起锤子砸了下去，

脑内仅剩的最后一段意识随钉子移入新的身体，

他闭上眼睛。

……

再睁开时，世勇听到嘈杂的声音。

白色的天花板，

他醒了。

活动肩颈，用力呼吸，

身体舒畅淋漓，

病痛被完全抹去。

他在一家医院里，

 

电视正播报最新消息，

近期发生的无差别连续杀人案，

他听到自己的名字，在凶手一栏，

世勇，市医学院药剂专业，大学中辍，触发型五重人格症患者，触发条件为过度焦虑，各人格间共享记忆情况不明，

截至去年，因治疗效果良好，情绪稳定，办理出院，

近期被诊断为皮肤癌晚期，焦虑加剧，疑为其无差别杀人之原因，

凶手被发现时死于镇郊废弃佛堂，

报案者为意外幸存的最后一名被害人。

——……

他坐起来，

从更近的距离观看电视机，

陪护在旁的中年妇女从盹眠中惊醒，

——振远！

她一把搂住了他。

……

新闻最后，播报员谨慎的指出，尽管凶手已死，本案仍有诸多疑点亟待解释，

身为重症病人的凶手如何连续杀害健壮男性并以何种手法在没有任何目击者的前提下完成如此多次从犯案现场至废弃佛堂的运尸？

镜头随即推进，

画面拍向他熟悉的地方——废弃佛堂，

视野环绕一周，

他惊讶的发现，本该是【蛙头菩萨像】的地方，空无一物。

——几十年前就废了，这个堂，

接受采访的老农用满是乡音的口吻讲，他在镜头前望着回忆的方向，

——这儿的菩萨像早被除旧的人砸碎了，谁还会来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