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给我一把刀【七十】
“在压腿了,”
姐姐说,
她的眼睛比我更快找到操场中间的舞舞。
周围闹哄哄的,
广播里不停有人用上下拐弯的腔调朗读——汗水脚步,还有拼搏花朵……
是小记者的运动员采访稿,每个人都荣幸的不得了,“万分激动”的出现次数也很高。
六年三班的陈什么说要好好锻炼身体,成为祖国栋梁。
“到底是秋天还是冬天。”
“冬天啊。”
但我好像听到广播里念了秋风送爽。
姐姐一直好兴趣的看着运动场,
我要姐姐跟我一起过去找舞舞,但姐姐说先不。
穿过操场跑道,挂哨子的运动服大叔在场边瞪我,我有点担心会不会重复去年让保安撵走,
“不要横穿场地,”
但他只是说。
……
被跑道圈起的草坪,
舞舞和其他要跑400米的女生站在一起,每个人和每个人都隔着一点距离。
“几个人跑啊。”
“7个。”
舞舞在做黄飞鸿打架前的准备动作——不停交换蹲下的腿,
她们年级,跑400米的女生比男生少,
一场就能出结果。
有个女生的爸爸妈妈各站一边,爸爸拿着巧克力豆的包装,妈妈蹲着把两个头盔系到她的膝盖上。
“那叫护膝,你个猪。”
除了舞舞,
其它几个都脱了衣服,穿着有白侧边的运动短裤。
好冷呀好冷呀,护膝巧克力豆一边跺脚边仰脸跟旁边的爸爸说。
爸爸举起挂住脖子的相机,对准护膝巧克力豆。
舞舞一把拉过我,把我挡在相机和她之间。
“又不是拍你,瞎紧张什么。”
这样一说,舞舞又照常踢我——
“看那个就烦,你管我。”
还使劲往上拽拉链来紧衣服。
……
数了数,一二三四五,还差一个对手。
“6班的没到。”
舞舞搬动我的肩膀,挡开镜头盯着教学楼往操场的入口。
6班的去年赢过舞舞,练过田径据说。
电视剧里的规矩,
最厉害的总是最后登场,
离开跑还有五分钟6班的才到。
而且比去年的印象更高,更像柳条。
不知为什么她没穿跑步的运动服,只是普通的白长袖和黑长裤。
而且在阳光下低头,十指扎进头发里不停摩擦。
看起来有点阴沉,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广播又催了一次,
舞舞脱了外套,
赛道和裁判都准备好了。
几个选手的家长全在她们旁边。
“我去喊姐姐。”
“不用,”舞舞扯住我,眼睛指着那排家长脖子上的相机,“她不用来。”
但姐姐的声音已经到了,
“舞舞。”
夸张的喊着舞舞的名字,
穿过观众席和跑道,“借过一下,借过一下,”和所有眼神接触的家长打招呼。
“抱歉抱歉,妈妈堵车来晚了。”
撒着莫名其妙的谎。
“神经病……”
阳光下,舞舞的眉毛松了一松。
“来一块,”姐姐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不知什么时候买的,吃到一半的巧克力。
但舞舞说她不作弊,也不吃肥婆啃过的东西。
所以巧克力到了我的嘴里。
人慢慢变多。
除了加油的观众,还有等会要跑男生400米的选手。
“加油。”
终于可以说了,
舞舞小学的最后一次运动会。
“嗯,”舞舞点头。
不过,
“等会我跑的时候,”她对我,但主要是对姐姐说,“你们不准在旁边喊加油。”
……
舞舞的跑道和6班的柳条挨着,
柳条走过我们身边时发出滋滋的怪声——是她的鞋。
姐姐说她可能踩到水。
……
看到舞舞在白线前站好,
我有点紧张,想找姐姐的手。
姐姐的手在我的右边肩膀,我握住她的中指和无名指。
我们的两边都是选手家长。
跑400米的女生站成斜线,
只有柳条的动作和别人不同,
她趴下来,四肢撑在地上,撅起屁股,眼睛盯着前方,像动物世界里的豹。
场边的大人举起右手,朝云朵开枪。
……
我和舞舞其实经常一起跑去什么地方,
像是踢狗,
她会有一段往前冲的动作,
但那和今天不同,
我觉得我没有真的看过舞舞跑步。
她很矮,但她跑的时候,我觉得没有什么能追上来。
……
姐姐也在看舞舞。
她弯下腰,在加油加油中问我耳朵,舞舞是不是每年都只报跑步。
我说是吧。
她好像每年都跑,也说过,要是跑赢了就觉得很安全,很舒服,结果又喘的不得了,而且也没怎么赢过。
……
400米有两个拐弯,两条直路。
就是绕运动场一周。
起跑时差距拉的很开,到直路上又紧凑起来,
柳条和舞舞在队伍的最前头。
看不到表情,她们保持移动,手和脚来回画弧。
到拐弯处,舞舞好像要超过柳条,从我的角度。
但再回到直路,柳条又在舞舞前面,大概两步。
柳条的鞋子是亮橙色,侧面有一个白色的勾,跑起来能画出一道橙白相间的弧。
慢一点,我想。
只要柳条能慢半秒,舞舞就能超过。
只是两步。
我和姐姐跟着周围的家长们一起涌到终点旁边,
数不清的加油和举起相机的手,
朱海军在对面观众席的最前面,因为没人愿意站他两边,肥肥圆圆的很明显。
最后的直路,舞舞朝终点跑来。
我和姐姐忍着,什么都没说,因为舞舞不希望我们像周围的猪逼家长们那样大喊加油。
400米真的很快,
刚才舞舞还在起跑线,
只是眨几次眼睛,
那些发生的事情从来不会因为多么重要而像电影那样对我们慢下来。
柳条冲过终点,
然后是舞舞。
我和姐姐赶过去,
余光里,朱海军的黑脸也往这边转向。
舞舞停下来,撑着膝盖,
我还没有开口,
“进步了,妈个猪逼,进步了,”她就急喘喘的骂了出来,进步了,进步了,好像松开了包袱,“她去年甩我五六步咧。”
姐姐的巧克力还含在嘴里。
陪舞舞往观众席走,她的脚有一点跛。
不过我也差不多,
被姐姐捏的肩膀不是很舒服。
我想比赛结束了,
可是柳条从后面追上来,
她已经赢了,
踩着那双橙鞋子跑到我们面前,挡住舞舞,柳条比我们高,却仰着头,用下巴对舞舞说,
“玩阴的你都没赢我,”
然后露出故意惹气的笑容。
评论(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