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杀养老圈【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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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大褂说的没错,
所有客房都没锁,等距的排列在走廊两侧。
健走进一间,
是双人商务房,
电视机,两张床,
先进来的幼坐在其中一张。
健想,他该去坐另一张,走过去,坐床边上,
很自然,很简单,有个伴。
然后他看见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幼也看到了,
——一个人更自由,
幼很慢的说。
——对。
健点头。
应该习惯孤独,亲近寂寞,像那些年轻人,什么都不在乎。
他离开,进了幼隔壁的客房。
【准老人】们在走廊上来回游荡,依次推开沿墙的客房,像对答案那样查看每间客房的入住情况。
那个晚上,
所有人都单独住进了双人房。
……
客房窗口被铁卷帘封上,夜晚漫长,
健打开电视——
是他常听的曲艺频道,
危险,
健摁下遥控器,
换台,
老电影,
再换,再换,
换到颜色最亮的频道,所有人都白的发光,观众不断在背景音里喊叫,鼓掌。
累了,眼皮很重,上床,但睡不着,从来就很难睡着,三十岁以后,百分之八十的睡眠只是清醒的躺着。
应该熬夜,
有活力的熬,
健在摄像头的注视下想。
起来走走,去走廊或者一楼,转悠转悠,不安分的寻找邂逅。
但躺在床上的身子没动。
总有这种时候,睡不着也动不了,身子跟自己分道扬镳。
……
早七点,广播说早餐在一楼。
健坐起来,去厕所,对着马桶,五分钟挤出三滴尿。
卫生间也有摄像头。
……
一楼大堂,
几张长桌被搬到靠墙,空出一块地方,
十几个【准老人】聚在一起,互相撕扯推搡,
能出声的都在叫,那种放学时校门口小孩们追逐嬉戏时的尖叫。
——诶!
久看到健了。
他正用力将另一个【准老人】推到地上。
——你们在干嘛。
健走过去,停在那群推来摔去的【准老人】边缘。
久敦实,矮小,脖颈粗壮,或许年轻时干过重活。
——玩游戏啊!撕XX!
他喘气,额汗淋漓,费力的翻过被他推倒的【准老人】身体,撕掉贴在老人身体背后的纸张。
——来玩不,撕名X!
久嘴唇青乌,嗓音高亢。
健还是没有听懂,游戏的内容。
大概在年轻人中流行过。
——这个人不动了。
健指着地上,被久推倒的【准老人】
——怎么会,起来呀。
久用脚摇那个人的肩膀。
另一个【准老人】从久的后面冲来,想撕掉贴在久背后的纸张。
他们扭在一起。
——脖子!脖子!
久发出被扭到的惨叫。
健往后退了两步。
……
大堂另一边,是另外一些【准老人】,没参加撕字条的体力游戏,但也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
健看到其中几对,几男几女,坐的很近,
两对在接吻,互相摩擦干裂的嘴唇。
稍远一点,十几个人搬过椅子坐成一圈,
——大冒险!
健听到有人在喊,
他看到那个喊的人试图在圈子里的大家面前表演倒立,
——撑我一下!
没人伸手,
那个人倒立失败,爬起来,开始沿着大堂的墙壁跑圈,一跛一拐。
……
健知道他该加入一边。
随便哪边,他得融进去,跟大家玩。
白大褂们没来,但长桌上的摄像头在转。
长桌上放着餐盘,
奶,粥,馒头,煮蛋。
健想到学校的事,很久以前,
自己也是一个人,看班上的大家玩,
那是种让他怀念的习惯。
他又找了一遍,幼没来。
健喝了口牛奶,
发现另一个人也在群体之外——
昨天的年轻人,独自坐在婚礼台中央,那个洞的边上,
脚在洞里晃。
没礼貌,
健对他只有这个印象。
但他还是走过去,
在这个早晨,撕字条,摩嘴唇,大冒险……能去好像只有那个年轻人的身边。
……
——交不到朋友?
年轻人说,
——真你妈老废物。
他把早餐的馒头撕成碎块,一点一点往洞里丢。
——你多大。
健问他。
——爷爷~
年轻人假起嗓子,故作幼稚的仰头,拍了拍旁边的洞缘,
——敢不敢坐?
健坐了,在洞口,双腿悬空。
洞底的黑暗吞掉年轻人手上的馒头。
——我十五,
年轻人说。
健看到年轻人的肩膀线条,隔着衣服。
——那你来这干什么。
——救人。
——谁。
——我妈。
——她在哪。
——【养老院】,上几批送来的,五天过了也没回家。
——啊,所以……
——对,我要进【养老院】,救她。
——哦。
健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诶。
——嗯?
——你他妈真信啦。
年轻人的脸忽然靠近,
嘴角顶起脸颊两侧的皱纹括号,
——哇,孝子救母,多你妈合理啊,是吧,果,然,有,隐,情。
他笑得更欢了,用力拍腿。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健回到最开始的问题。
——跟你一样的原因,
年轻人站起来,
——所有人来这里都只有那一个狗屎原因,
他伸出两根手指,按住健的额头,往上拉动健布满抬头纹的皮肤。
——我,们,全,他,妈,是,废,物。
健看到年轻人的手,袖子里的手腕处,横向的疤痕密布。
年轻人走了。
健一个人,对洞口枯坐。
【准老人】们游戏的声音在不远起伏。
小时候,
健爬过镇上最大的烟囱,
也在烟囱上往里看过,
烟囱里的黑暗与洞里的不同。
……
幼是之后过来的。
她走进大厅,看到做游戏的人群,穿过他们,走上婚礼台,在健的旁边坐下。
——在看什么。
——这下头。
——下头有什么。
——看不清楚。
健说朝一个东西看久了,就不会觉得它恐怖。
——你起晚了。
健盯着幼,
她眼袋很重。
——嗯,睡过了头。
——……
他知道她没有。
幼把脸扭到朝向大厅的一边,所有人都在互动。
——你该加入他们,他们很活泼。
健说。
——你真这么觉得?
幼低头,用跟健一样的角度盯着洞中,双脚悬空。
——没,我希望你坐这,和我。
——嗯。
幼的【嗯】让健很舒服,觉得鼓舞,忽然想把一些事跟幼说,
于是他开口,以前,我小时候,经常跟人爬烟囱,
也这么坐,他们说我坐反了,应该把腿放在烟囱外头,我那时候有个朋友,叫……
——别老恋旧,以前的事少说。
幼看四周,像是在找附近的摄像头。
——哦……
健被噎住。
——等出去了干什么?
幼用新的话题盖过即将弥漫的沉默。
——回单位吧,我还有个汇报没做。
还有呢,
幼的眼睛在催促。
对,还有,必须还有,
——还要去买那个,新出的……
健努力回忆看过的广告。
——NES07不错,看评测可以入。
幼接上即将断掉的话头。
——对,是不错,工资到了就去入。
尽管健不知道那个07是什么。
谢谢,他对幼做口型。
幼握住健的手。
——我购物车也没来得及清。
她清晰的说。
……
大厅一侧,
撕纸条的游戏结束了,
胜者是久,
他捧着从其他人背后扯下的纸条,冲向长桌前的摄像头,举起纸屑高声欢呼。
几个白大褂进来,
把躺在地上不动的人装袋,抬走。
领头的白大褂拿着计分板,环视一遍大厅,在板子上写了什么,
离开大厅时,
他跟之前出去的年轻人擦身而过,
年轻人撞到白大褂的肩膀,
计分板落到地上,
——长眼睛没。
年轻人对白大褂说,音量和他骂老不死时一样足。
全大厅都盯着他无礼的举动,等待可能出现的后果。
而白大褂捡起计分板,掸了掸被撞到的地方,
走了。
——哇……
久张了张嘴,
垂下手,
手捧的纸屑全部洒落。
……
当天中午,
吃饭途中,
久开始和旁边的【准老人】发生冲突,
那是个矮子,
真正的矮子,
比久还短半个头,
久说对方把汤弄到他袖子上,
对方说没有。
——你他妈故意的。
久打了对方一巴掌。
对方一下子有点懵,好像从没被人这么揍过,还了几句嘴,也是脏话,但气势不足,而且哭了,突然就捂脸哭了,拉开椅子,蹲到长桌下头,像是在找防空洞。
长桌上的摄像头转到久,
久弯下腰,想把蹲到桌子底下的老人拽起来,从衣领那,但没成功。
摄像头匀速转走,
久喘的很急促。
没人说什么,
大厅里,三分之一的【准老人】低头,装成喝汤的样子在哭,
健看到那个年轻人,咬着筷子在另一桌斜坐,手背抵着右边脸颊,嘴角扯出歪掉的笑容,
一只不知哪来的笔,架在他左手虎口,被无名指推着,围着拇指娴熟的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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