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杀养老圈【前篇】
——你有五天时间证明自己不是【老人】
上班前的体测,
健没能达标。
本周第三次了,
前两次是黄灯,这次亮了红灯,经理打电话,来了几个穿白大褂的人。
——我只有三十五岁,我不是【老人】
健告诉白大褂们。
——我们不会直接送你去【养老院】,你还有证明的时间。
五天。
临走前, 健看了眼自己的工位,
——我会回来的,
他对经理承诺,
——请保留我的工位,我请事假,请五天,这是个误会,我肯定会回来,本周小结已经提前写好了,
他眯眼看桌上的日历, 24月10号,明年就快到了,
——我最迟16号返工,24月16号,请保留我的工位。
健跟白大褂们往外走,
穿过滚轮椅和复印机间起落的人流。
……
车停了,
到了像酒店的地方,
入口写着【康复堂】
——你好,我叫健,健康的健。
排队下车,健想认识排他前面的人。
车是公交,
下车的台阶很高,
前面的人侧过身体,扶住车门,脚往台阶试探,动作很缓。
健看到车外等候的白大褂们,为首的拿着秒表和记分板。
——你该让他下快点,
健后面的女人说。
她头发稀疏,发簇与发簇间的头皮让人想到菠萝的纹路。
——我叫幼,幼稚的幼。
健向幼点头。
——你该下快点。
他劝前面的人说。
前面的人似乎听不到健说什么,尽管健对着他的耳朵。
——前面老不死的走快点!
队伍后方,有人在催促,音量很足。
健和幼一起回头,
催促的人在队伍最后,车顶的阴影中,穿着跟健一样代表【准老人】的蓝白条纹病号服。
——没礼貌。
幼皱了眉头。
轮到健下车时,他走的很利落,一脚一个台阶,尽管膝盖很痛。
之后是幼,
幼也这么走,保持着刚才皱起的眉头。
健几乎想伸手去扶,
他小幅度转身,用余光看幼,
幼收到了,露出笑容,她有酒窝。
……
酒店大堂,用来举行婚礼的地方。
所有桌席都被搬走,换成食堂式的长桌,
【准老人】们沿桌侧坐好,
白大褂们站在大堂前方,婚礼的台子上,
——各位将在这里度过观察期,我们会记录分析各位的行为,确定送往【养老院】的具体人选。感谢各位的贡献。
讲话的白大褂走到台子中央,
不是正中央,
是那个洞的边上,
所有人都能看到,台子中间有个洞,
直径几米,没装防护栏。
……
推餐车的白大褂把餐盘依次发给大家。
米饭,芋头,泥状土豆,
配了大勺子,
没有汤。
餐铃敲响。
——用餐时间。
健用力舀起土豆,豆泥冰冷,粘稠。
白大褂们讲完话就走了,台子空了。
长桌,餐盘,吞咽的沉默。
一桌一只摄像头,立在长桌正中,以电风扇的动作匀速转动,依次扫过每个【准老人】的面孔。
吃快点,
摄像头扫到自己时,健对自己说。
要有活力。
他用力分泌唾沫。
健的右边是幼,他试着跟她眼神交流,他们不明白对方的眼睛在说什么,但他看她时她也看他,这足够让他们比刚才好受。
左边人的左手不停伸到桌子下头——摄像头扫不到的时候,他用没拿勺子的手把碗里的米饭芋头扔到地上。
健想模仿,他把脸转到幼的方向,拉动左嘴角,让脸指向左方。
幼看到了,
她缓慢的弯下腰,
健做不到像她那样弯腰,因为腹部的积肉。
起来时,幼对健摇头,指了指长桌上的摄像头,又指了指下面。
桌下也有,也有摄像头。
——丢你妈呢。
隔壁那桌,有人用很大的声音说。
【准老人】们朝那个声音扭头,
是之前下车时,骂老不死的那个,
灯光下看的清楚,面相姿态与其他【准老人】完全不同,
顶多只有十五,
可也穿着代表【准老人】的蓝白病号服,
——噎,死,你,们,
年轻人维持音量,一字一字的说,
——桌,子,下,面,也,有,傻,逼,摄,像,头。
周围,几个偷偷把盘子里的食物扔到桌下的【准老人】停止了动作。
健左边的人跪着趴下来,从地上捡起扔掉的芋头。
——对不起……对不起……
他向桌下的摄像头磕头。
——噗。
年轻人笑出声来。
分泌与吞咽的沉默再次蔓延在食堂中,
有两个人昏倒,
伴随闷在喉咙里的咳嗽。
婚礼台上的白大褂们早就走了,食堂里剩下【准老人】们与摄像头,以及那个洞。
骂脏话的年轻人站起来,朝天花板扔出他的餐盘,芋头和结成团的米饭,飞起然后落下,砸到大厅的瓷砖地板。
他一口没吃就离开了,打着哈欠,去了楼上。
长桌上的摄像头们匀速旋转。
【准老人】间小声交谈。
——胆真大,
健把嚼烂的芋头吐在手心握着,
——之前下车,你看到没有,那些白大褂手上有秒表跟记分板,他们在算。
幼鼓着一边腮帮,点头。
——先按规矩做,
健说,并看了一眼婚礼台上的大洞。
……
没水,
芋头和土豆令人难受,
没人敢离开座位去厕所。
墙上有些钟,时间在过。
——就餐时间七点结束。
广播里说。
还剩十五分钟。
又有人昏倒,闻到失禁的尿骚。
——好……
健左边的人用力吸气,把大勺伸进裤裆,
健注意到他的表情,
花了几秒才明白,左边的人在往勺子里尿尿。
【准老人】们开始效仿,站起来,拉开裤腰。
健也这么做,但……
还剩十分钟,
已经出现吃完的人。
——诶。
有人用手肘戳健的屁股。
是幼。
健坐下,勺子从裤子里拿出。
——……我前列腺不好。
他说,
然后看到幼伸到他面前的勺子,满的,泛着泡沫,像啤酒。
——你的?
——嗯。
——你自己够不够。
——我还有,还有很多,今天本来打算做B超的,我。
幼把勺子朝健的餐盘倾倒,
浸泡后的米饭比刚才容易下口。
……
就餐结束,
隔着病号服,健按着涨硬的腹部。
白大褂们出现,桌上的餐盘与地上的【准老人】被收走。
——谢谢。
健小声对幼说。
——别谈这个,行不。
幼往后捋斑秃的头,健能想象,她头发茂密的时候。
白大褂让【准老人】们离开食堂,去楼上——走廊两侧的客房——选住的地方。
——所有门都没锁。
白大褂说。
任何客房随意进出。
除了不能离开酒店,五天内没有其他束缚。
——你觉得那个洞下面是什么。
上楼途中,健忍住手撑膝盖的冲动。
——……
幼在健的前头,什么都没说。
【准老人】的队伍弥散着夜尿的诟臭。
——是养老院啊……还能是什么。
回答的人在健后面,
那人吃饭时坐在健的左边,健记得他的一系列动作,先偷偷扔掉芋头,被告知桌下也有摄像头后便跪下来磕头,闻到噎倒老人的尿骚时又最先站起来用勺子接尿下饭。
——您好,
他自我介绍,
——我叫久,久远的久。
健看久时,
觉得他眼睛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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